試著放手,釋出空間讓另一半有機會學習並分擔家庭責任,是我在這半年內學到好重要也受益良多的功課。
現在說很輕鬆,可是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有多逞強,能自己做的事情絕不開口要求幫忙,再難的事情也會撐住把它完成。所以一剛開始知道懷孕,除了讓馬丁先生與家人知道之外,其實馬上想到的是工作與未來,內心的小宇宙整個惶恐起來:
謎之音 1:工作該怎麼辦?產假可以請多久?請完之後呢?
謎之音 2:我與馬丁一個在亞洲、一個在歐洲。他不可能放棄現階段工作、我不想要讓事業中斷。這個問題要怎麼解決?
謎之音 3:捷克?那裏醫療系統也不知道好不好?生完誰幫我做月子呢?所以還是回台灣待產生小孩,等到生完再回到日本工作崗位,有家人照顧可能是最好的方法?但馬丁就得到台灣遠端工作,但因為完全不知道這中間要等多久,加上預產期五月底,而六月份是馬丁先生公司一年一度最重要活動,到時候他時差日夜顛倒,工作起來會很辛苦。
謎之音 4:如果是利用產假到歐洲生產,產假結束就回到亞洲呢?但是我跟馬丁後續生活呢?
謎之音 5:若我轉去歐洲工作,有可能嗎?我找得到嗎?
謎之音 6:若我轉去歐洲工作,要在哪個城市?我們暫時會在捷克,但捷克會待多久呢?
謎之音 7:歐洲最好找工作機會的地方是倫敦,但這會是可行的方式嗎?
謎之音 8:我們說過回到美國的可能性,若發生了我又得想辦法在美國找工作。這對我來說兩段工作都是傷害。
簡言之,我慌了而且千頭萬緒。慌亂一陣後,自己想了兩個最有可能的方式,既可以靠自己撐過來、又可以減少馬丁先生的麻煩,覺得這個計畫真是天衣無縫:
- 搬回台灣待產。至少身邊有媽媽、朋友,還有月子中心。等到生完小孩回到日本工作,再看怎麼做。
- 直接衝去找紐約的工作,至少工作不會因為還要經過歐洲這段時間而中斷。直接申請紐約,過去工作並待產,生完復工,第一年自己辛苦一點帶小孩,等老公一年後過來。
當時我正在英國出差一個月,因為與亞洲主管與英國大老闆都有對談機會,所以把懷孕與我想好的計畫先在滿三個月前與他們溝通,尋求建議。對談前我非常緊張,尤其是英國大老闆(未婚並在事業上很有發揮的女強人),抓不準他們會給予什麼樣的答覆。
沒想到,兩個人在不同會議裡,不約而同的告訴我一樣的訊息:
首先,全家人要在一起。你們要如何一起生活,這是最重要的。
再來,從今以後,我不要聽到你用“I” (I am planning…, I am thinking…, I hope….., my strategy is…..),我要聽到你用 “We” ( We are planning, we hope…)
我很驚訝,這並不是預料中的答案,但這答案卻讓我如釋重負。晚上我與馬丁聊天時提到這段訊息,而他告訴我一段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話:
很開心主管們這樣支持你,這也是我一直在想的:如何讓全家人生活在一起。
我明白你擔心很多事情,也的確我們雙方生活都會產生很大的變化,但更重要的是,我是孩子的父親,你要把責任給我一起分擔,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家庭,你不能覺得自己一個人就要扛起所有的事情。何況,我們很可能只會有一個孩子,一起經歷這個珍貴的過程將非常非常值得。
我也理解你想要回台灣生產的原因,有你媽媽與朋友在,當然安心。但是,這不是媽媽的孩子,而是我們的孩子,你應該要來求助依靠的是我,而不是你母親。她可以協助,但是孩子不是她的責任,是我的跟你的責任。
從那時候開始,忽然感受到婚姻與孩子養育的概念可以好不一樣。我所看到的亞洲社會(包括自己家裡)多數例子是孩子的母親一手扛起養育責任(或是女方覺得孩子是我的責任),因此換尿布、洗澡、哄睡覺等等都是自己一把抓。先生一開始完全沒有機會插手,到後面偶爾想要幫忙的時候,不但不知道從何下手,反而很容易成為豬隊友而被碎念。久而久之就喪失自信心,變成懶得管也不想碰。雖然我在工作上花得時間很多也非常努力,但在想到孩子養育上,下意識也認為這都是我的責任。因此主管與馬丁先生的話是個當頭棒喝(感覺當天好多棒子一起敲下去),也讓我開始重新思考不同的可能。
與馬丁在相處的過程中,很多時候我會不自覺地指示他:「拿這個過來、把這個放過去」、「這東西要這樣放、這樣洗」、「洗澡完記得把乾燥除濕打開」等等等。直到有次,他輕輕地把我舉起指揮的手指握住,然後跟我說:「親愛的,我已經37歲了,知道該怎麼做。你要相信我」,那一刻我愣住了,想了一下後很認真的跟他說抱歉。之後還有幾次類似狀況發生,但漸漸透過溝通後減少。取而代之的,是他主動負責更多事情,而且作法與我完全不同,我也從中學到很多。

有次我跟馬丁的小姊姊 Holly (對耶,與我同名還唸同一間研究所)聊到這個學習,她說的確必須要讓另一半有學習分擔的機會,不要什麼事情都拿起來自己做。她在生第一胎時經歷了危急的血崩,順利生產完的兩週她都被留在醫院觀察,導致本來自己想好的照顧嬰兒計畫全部使不上力,加上她並沒有其他親人可以幫忙(母親早在五六年前離世),臥床觀察又半夢半醒的她只能把責任交給老公 Jim,雖然心裏七上八下完全不放心但卻又動彈不得。兩週後出院,她發現 Jim 熟練地幫嬰兒洗澡換尿布、晚上嬰兒哭鬧會自己起床去哄睡覺、準備食物、清洗整理所有的必需用品。Jim 這個愛玩音樂的工程師,在兩週內的轉變(從之前對這些事情排斥、討論無感到享受這些動手做的過程)讓 Holly 超級驚訝卻也開心。之後幾年他們陸續生了兩個小男生,Jim 在這當中分擔了很多家務也很享受照顧嬰兒的過程。
於是我與馬丁先生討論「全家人一起生活的可能性」,結論是我利用產假與育嬰假,搬到捷克待產,馬丁先生要負責找到安心的醫院與產後照護。結果發現,捷克的產前與產後醫療照顧品質很好,我所報到的Canadian Medical Center,品質好、環境清幽、每次去產檢幾乎不用等待,還有負擔得起的全套式服務價格(從產檢到生產完住院,全包)。我很喜歡台灣禾馨的醫生與設施品質,也一直拿禾馨的品質來對照要求其他國家診所,但唯一詬病就是等待時間(每次去,除非你掛前10號不然真的是等到天荒地老)與自費檢查的價格。馬丁知道我很喜歡這間診所後,也開始很得意地推薦給身邊朋友關於他諮詢的過程,還有各項服務。更主動往下一步「嬰兒用品清單」的蒐集詢價邁進。

我的母親也因此輕鬆了。本來她緊張地說回來台灣待產吧,可以一起照顧我與嬰兒,還可以補身體坐月子什麼。但現在,她只要與我的月嫂用Line討論坐月子細節與要求,以及到時候再來捷克或我回台灣玩孫子就好。
所以試著讓另一半有機會協助妳吧!對於已經習慣某些形式的夫妻來說可能不容易,但是也許可以像我跟馬丁先生一樣,先從某個小計畫開始進行(例如:找產檢醫院)練習並肯定對方,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!